馬鈴薯的沙發

　　——喀嚓。

　　青年把天空圈在手中，瞧著藍色中的些許白色隨風移動著。

　　時快時緩，偶爾有些小鳥闖入這圈中，再不急不徐地離開。

　　一抹嬌豔翩翩地撞進視線中，緩緩地停在青年高舉的手邊——紅色的蝴蝶。

　　「碩珍哥！」遠處傳來的聲音拉回金碩珍的注意力，金碩珍坐起身，笑吟吟地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米米。」金碩珍拍了拍身後，連忙站起走到女孩身邊，「別過來啦，太陽大。」

　　與炎熱的天氣格格不入，女孩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通風、臉上也戴著口罩。

　　事實上，金碩珍並沒有看過女孩的容貌——她一直都戴著口罩、穿著長袖長褲，唯一看得見的，就是女孩澄澈的雙眼。

　　那雙眼睛裡，乾乾淨淨的，女孩的笑意透過眼睛傳達給身邊的人、總是溫柔著。

　　她叫做方米米，和金碩珍一同在醫院當志工。

　　「為什麼想來醫院當志工呢？」方米米在第一天見面時，劈頭就問金碩珍。

　　「服務學習時數不夠……」金碩珍難為情地搔搔頭髮，當志工並非他的本意，說起來稍微帶點慚愧。

　　「原來如此。」方米米伸出手，隱藏在口罩下的嘴角透過眼神的傳遞，看起來是上揚的，「那麼請多多指教囉。」

　　金碩珍對於方米米的穿著感到十分好奇，卻也因為隱私問題沒多去過問，不知不覺地，也已習慣方米米的樣子了。

　　兩人在工作上有極好的默契，好得像是相識好幾年的朋友一樣。

　　然而兩人也只在醫院有交集，離開醫院後，金碩珍跟方米米像是不認識似的，沒有在私底下有過其他聯絡。

　　金碩珍早已被這女孩的神秘給吸引了，而金碩珍卻毫無自覺。

　　事實上金碩珍只要當一個月的志工就能夠湊齊所有的時數，他卻當上癮般地不離開了、每個禮拜也莫名地期待著假日能到醫院和方米米一起當志工。

　　兩人在醫院裡依然是默契十足的好夥伴，回家後仍然沒有交集。

　　直到金碩珍在醫院當了第三個月的志工，才得到了方米米的通訊軟體。

　　——「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沒有加kakao talk不覺得很奇怪嗎？」金碩珍正色說道。

　　方米米咯咯地笑著，「到現在你才跟我要，也太遲了吧。」一面笑著，一面遞出手機給金碩珍掃描條碼。

　　方米米的手機桌面是隻紅色的蝴蝶，白花趁著紅蝶，染著艷麗。

　　「好美。」金碩珍不自覺地發出讚嘆，「這是妳拍的嗎？」

　　「是啊。」方米米的語氣中滿是自豪，「漂亮吧？」

　　「我也喜歡攝影。」沒有正面回答方米米的問題，金碩珍興奮地抓住方米米的手，用行動表示對方米米的稱讚。

　　「真巧。」方米米一雙眼笑得彎彎的，承載著滿溢而出的笑意，「有機會我們一起去踏踏青、拍拍照？」

　　「好。」感染了方米米的快樂，金碩珍勾起方米米的小指，「一言為定。」

#

　　方米米沒有來醫院。

　　一整天金碩珍都心神不寧的，打了電話方米米也沒有接。

　　問了單位的護理師姐姐，姐姐們也都不知道方米米為什麼沒來。

　　金碩珍向她們打聽了方米米家的地址，打算直接去她家看看，方米米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金碩珍忐忑不安地站在方米米家門口，掙扎著不知道該不該按下門鈴。

　　金碩珍深吸了一口氣，舉起手——

　　門開了，在金碩珍按下門鈴之前。

　　女孩站在金碩珍面前，錯愕地張大嘴巴。

　　她沒想到只是想收信而已，門口就站了個金碩珍。

　　女孩的臉上的紅斑沿著臉頰蔓延到鼻子、蠻橫地跨過另一邊的臉頰，形成蝴蝶的形狀。

　　穿著短袖、露出的手臂上也帶著些許紅斑。

　　女孩顫抖著，第一時間只想把門關上——「米米，等等。」

　　金碩珍抵住門，再跨了一步、直直地走進方米米的家中，「米米，抱歉，我很擔心妳，能不能看看妳再趕我走？」

　　方米米看著金碩珍，知道敵不過金碩珍的力氣，嘆了口氣，側過身讓金碩珍進入客廳。

　　金碩珍盯著杯子裡深咖啡色的液體，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很好奇嗎？」方米米絞著手指，看起來很不安，「碩珍哥，你很好奇吧，關於我的長相、關於我的樣子。」

　　金碩珍沒有說話。

　　「我是SLE患者。」方米米靠向椅背，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發病三年了，逐漸控制下來了，只是偶爾會有點力不從心。一開始的療程的類固醇也讓我的身材大走樣，即使我努力運動，瘦下來的速度還是很慢。

　　「假日我在醫院當志工，其實我平日也在醫院做治療。它攻擊我的腎臟、甚至攻擊我的關節。我的手沒什麼力氣，不過靠著復健功能也恢復了8成，但還是得固定去醫院做血液透析。」

　　方米米笑得有些勉強，「很難想像吧，我一個20歲的年輕女生居然需要洗腎、因為不能曬太陽，一年四季都穿著長袖和長褲。

　　「因為抵抗力很差，有時候莫名其妙地就感冒了，像是今天。」方米米雙手一攤，語氣帶著無可奈何。

　　「很辛苦吧。」金碩珍不自覺地握住方米米的手，除了心疼沒有別的想法。

　　「辛苦呢，還說不上太辛苦。」方米米盯著天花板，「還有比我更辛苦的病友呢，但有時候還是會很在意臉上的斑。它有時候心情好，會稍微淺一點，但我總覺得它在我臉上看起來特別明顯，讓我一直想去遮住它。」

　　「妳很美。」金碩珍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就說了這句話，而且是發自內心地說出口。

　　「咦？」方米米噗哧一笑，「碩珍哥，沒關係的啦，你不用安慰我啦，我跟它相處起來也有一定的平衡了，沒事啦。」

　　「是真心話。」金碩珍眼裡充滿真摯，一時間方米米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位在醫院裡處得很好的哥哥。

　　方米米對金碩珍是有好感的，而現在這位哥哥還稱讚自己……

　　「這時候告白好奇怪。」金碩珍乾笑了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就突然很想保護妳。」

　　金碩珍對方米米的憐惜油然而生，本身對她的好感在心疼的催化之下，一瞬間所有的化學反應爆發，勇氣就這麼源源不絕地告訴自己該坦露真心了。

　　「這進展不太對吧碩珍哥……」方米米摀住臉，紅雲飛上臉龐。

　　「我覺得很正確啊。」金碩珍說的冠冕堂皇，一點都沒有害羞的感覺。

　　「但……」方米米的語氣帶著遲疑，「這病，它不會好，頂多就是緩和——」

　　金碩珍湊向前，抱住方米米，「不會好又如何，我能陪妳一起面對它。」

　　方米米渾身一僵，結巴道：「可是我長得不好看、生病了的時候也很麻煩、身材不好……」方米米一一細數著自己的缺點，金碩珍一陣不悅，沒等方米米說完就打斷她的話。

　　「那又如何？」金碩珍收緊手臂，「我捨不得妳一個人單打獨鬥。」

　　「不要對自己沒自信，在我眼裡，妳是最美的。」金碩珍語氣溫柔得讓人不自覺陷入，方米米亂了手腳。

　　「交往吧，米米。」

　　「真的嗎……碩珍哥，你是認真的？」

　　從發病之後，方米米一直都沒有什麼自信。每一次的發作都讓方米米辛苦得想一了百了，卻一次又一次地讓方米米變得更堅強。

　　方米米以為自己夠堅強了，直到聽了金碩珍的一席話之後才發現自己其實還是軟弱得像個小女孩。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方米米低下頭，不讓金碩珍看見自己通紅的臉。

　　「不介意。」金碩珍挑起方米米的下巴，就要吻上她的唇。

　　方米米連忙推開金碩珍，「我感冒還沒好啊……」

　　「一起承擔吧。」金碩珍給了方米米一個又深又長的吻，吻得彼此都快沒了呼吸。

　　深陷在彼此的溫柔之中，難分難捨。

　　隔了一個禮拜，金碩珍缺席了當週的志工服務。

END.

ps.

1.SLE:紅斑性狼瘡

2.血液透析：俗稱的洗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