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鈴薯的沙發

Chapter 24.

　　「上班時間發呆真的好嗎？」高大的男人敲了敲桌角，拉回了青年的注意力。

　　黑髮青年抬起頭，眼神微微渙散。

　　「南俊哥，我好想睡啊——」青年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朴智旻你不准睡！」金南俊捧住朴智旻的臉頰、搖晃著朴智旻，「組長說你今天要是上班被抓到摸魚我們就沒下午茶吃了！」

　　「啊——南俊哥放開我——」朴智旻推開金南俊的大手，向後縮了好幾步，「我不喜歡被別人碰啦。」

　　「我是別人嗎？」金南俊委屈巴巴地抱怨道，知道朴智旻不喜歡被碰，還是放開了搓揉著朴智旻臉頰的手。

　　「除了玧其哥其他人都是別人。」朴智旻咕噥道，從抽屜翻找出綠茶口味的糖果遞給金南俊，「喏。」

　　金南俊挑了挑眉，伸出手接過那顆糖。

　　朴智旻又在發呆……順著朴智旻的視線看去，他的注意力全電腦前的一張照片上頭。

　　照片中的朴智旻穿著學士服、笑得開懷。一頭褐髮不同於現在中規中矩的黑髮，在陽光下閃著微微的光。他緊緊地摟著一名瀏海突兀地翹了一撮的男人，而那男人則是笑得溫柔、眼裡彷彿只有朴智旻一人。

　　「你怎麼滄桑了那麼多？」金南俊打趣道，照片上的朴智旻不過是一年前剛畢業的新鮮人，現在看起來卻老練許多，「一點都不青春。」

　　「離開公司就會變年輕的。」朴智旻無意識地回答。

　　「又在鬼扯。」金南俊扭了扭脖子，伸了個浮誇的懶腰「好了，我要去忙了，糖果就謝謝了。」

　　「不謝。」

　　金南俊是在三個月從韓國被調來美國分公司的，據說是目前公司歷年來最有潛力的員工。

　　金南俊的老闆——也就是朴智旻的父親，其實是希望他能一直留在美國。

　　像是金南俊這樣的人才，留在美國會是拓展事業版圖的最佳優勢。

　　曾經金南俊推辭了優渥的薪資和條件，選擇留在美國學習、一年後回到韓國。

　　朴智旻知道為什麼。

　　金南俊在韓國有個戀人，他曾在逛賣場時見過。

　　見過金南俊的寵、見過金南俊的愛。　　

　　——「這是我的戀人，叫做金碩珍。」朴智旻見過金南俊的自豪。

　　——「如果你的戀人不願意接你電話時怎麼辦？」朴智旻也見過意氣風發的金南俊失落的樣子。

　　回憶悄悄地攀上心頭，朴智旻微微地瞇著眼。

　　手裡的筆動著、思緒卻緩緩地走回那時候——那個金南俊抱著自己嚎啕大哭的那個晚上。

　　金南俊語無倫次地說著因為遠距離而和戀人分手的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是自己親自把金南俊給灌醉的。

　　同樣談著遠距離戀愛的朴智旻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金南俊，只是不停地倒酒，直到金南俊醉得不省人事。

　　和閔玧其的相處方式很簡單，就如同彼此的感情那般清如水。

　　我愛著你、你愛著我。

　　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

　　即使身處不同的地方、隔了13個小時的時差，彼此從來都不為對方沒有回覆訊息、沒有講過電話而感到失落。

　　「我和他上一次聯絡是五天前了。」朴智旻輕笑道，「我們只有有事時才會找對方，否則，平時也不怎麼聯絡。」

　　朴智旻知道，只要傳了訊息給閔玧其，閔玧其一定會盡快回覆自己、而閔玧其也是。

　　「我們都很忙，但仍然愛著對方。」朴智旻托著腮，看著金南俊為自己斟酒，「我們不黏在彼此身旁，還是愛著對方。」

　　朴智旻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即使只有精神上的戀愛，我們也依然為此感到幸運。」

　　他倆再也不會分開，朴智旻也是知道的。

　　同樣的性向、相同的愛，相等的孤獨總合起來，迸發最大、卻最平凡的幸福。

　　「你不會想念他嗎？」金南俊眼神迷離，「你們難道都不會想念彼此嗎？」

　　「會呀。」朴智旻又是一陣發笑，「但是見不到人、不滿足呀。」

　　「或許是自欺欺人、但更多的似乎是我們的默契，我們都覺得，想念了、卻只靠通訊軟體聯絡只會讓彼此更加難過。

　　「我的他啊，甜言蜜語喜歡抱著我說，而我啊，不喜歡網路給我的不真實感。」

　　「很奇妙吧，我們看起來不像是情侶，反而像是家人、像是室友。」朴智旻挑著小菜裡的蔥，「我們和別人不一樣，但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的。」

　　朴智旻的話挑起了金南俊的好奇，但金南俊也沒有追問。

　　反倒是朴智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說了閔玧其和自己的性向、說了他倆的種種、說了好多好多的——「我很愛玧其哥，玧其哥也很愛我。」

　　金南俊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醉得睡去，而這一睡也把金南俊睡成了工作狂、把客套的「金南俊先生」睡成了「南俊哥」。

　　朴智旻知道金南俊想透過工作減輕他的痛苦，也任由他為工作痴狂。

　　金南俊接下了美國的職位、接下了曾經在朴智旻眼中如千金重的、美國分公司的執行長。

　　而朴智旻在過了不久後就要回到韓國。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一定會讓你感到很快樂。」母親那時不能告訴自己的，朴智旻終於得到答案。

　　「你現在可以不用接下這麼沉重的職位。」站在陰影處、父親背對著自己，「美國這裡我找到我要的人選了，而你——」

　　「我會回到韓國、接下總公司社長的位置。」沒等父親說完，朴智旻堅毅地抬起頭，「但是會等到爸爸真的放下心了、等到爸爸真的想休息了，才去接手。」

　　「其他的時間，還請爸爸別透露我的身份，讓我依舊以職員的身份回到韓國。」

　　「你怎麼長大那麼多？」朴父詫異地轉過頭、一張臉竟是老淚縱橫，「哎呦我們智旻——」

　　「爸你這樣好噁心。」朴智旻嫌惡地扁了扁嘴，又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我知道爸你還是很希望自己一手打造的王國會是我來接管，我也會達成你的心願。

　　「只是我希望爸爸你能成全我一件事。」

　　朴父靜靜地看著朴智旻。

　　「其實我和玧其哥……」朴智旻揪著褲子，開始有了怯懦。

　　「就這麼點小事？」朴父走出陰影，笑得慈愛，「你們的事我和你媽都知道。」

　　「你難道不介意我的性向嗎？」

　　「只要你幸福就好，其他根本不重要吧？」朴父帥氣地撥了下瀏海，「你和玧其交往很久了我們都知道的，那麼明顯誰看不出來？」

　　「爸——」

　　「去整理行李吧，人事命令很快就會傳達的。」

　　「爸——」

　　「不要太崇拜你爸爸我，我知道我很帥。」

　　「爸！」

　　朴智旻早已熱淚盈眶，模糊地看不清眼前的父親自豪的樣子。

TBC.